前情提要:〈生產紀錄(上):風雨前夕〉
第二天
這一天凌晨馥格被鄰床媽媽的聲音嚇醒,她似乎是因為嘔吐的原因停掉了減痛,好幾次醒來都聽到她先生在問:「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加速產程?」
「我也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啊~」馥格在心中吶喊。我的開指進度在早上 7 點從 2.5 公分倒退回到 2 公分,這個時候「吃全餐」的憂慮在我心中漸漸清晰起來,但後來的事情發展比我當時想的還要更嚴重些。
下午 2 點半,超出麻醉劑效力的陣痛從恥骨擴張到整個下腹部,護理師表示:「5 到 6 分鐘一次的頻率還不夠密集,這樣的話不算有進度喔~」但我已經痛得吐了 2 次。
接下來的情況十分倉促而混亂,只能簡單的敘述:傍晚我的子宮頸口終於全開,於是從待產室移動到了狹義的「產房」,然而幾次練習用力的時候胎心音都下降了,住院醫師聯絡了江醫師之後建議我剖腹。
雖然馥格早早就跟江醫師說我希望自然產,但那僅僅是因為我和 Mr. Knightley 覺得這對我和寶寶都好的緣故,既然醫師評估有風險,也就沒有任何堅持自然產的必要了。我們立刻同意剖腹,Mr. Knightley 去處理文書問題,我則被推進了手術室,一切的步調忽然加速了起來,然後我就被麻醉了。
全身麻醉的體驗相當奇妙,像是做了一個奇幻的夢,夢裡的我可以清楚意識到自己和世界都分解成了一堆訊號,訊號像瀑布一樣快速地流動,來不及感知也沒有辦法思考,因為念頭也流走了,唯一持續稍久的訊號是恐懼,一種「我回不去了」的恐懼。
夢境最後結束在江醫師的聲音,我記得自己張開眼睛看到他離開手術室,然後感覺到住院醫師在縫合我腹部的傷口。比減痛更嚴重的麻醉副作用這時候開始發威,我陷入瘋狂的顫抖和嘔吐,站在我頭部位置的護理師感覺非常崩潰:她很努力想把我弄得乾淨點,但我吐得連頭髮都沾濕了(事後挺慶幸下午先吐了 2 次,這時候吐出來的大部分是液體)。
在顫抖跟嘔吐的間隙,馥格終於組織好語言詢問了寶寶的情況,然後默默懺悔這不是我說的第一句話(我在開始嘔吐前先說了點什麼,但此時已經想不起來了),大家不都說產婦會先確認寶寶的安危嗎?我大概不是個內建母愛很充足的人。
護理師說寶寶被送到兒童加護病房了,具體情況要問小兒科醫師,他們只負責處理我的部分,在彷彿沒有終點的顫抖和刺痛(因為麻醉失效了,可以感覺到縫合的痛)之後,我終於被蓋上暖毯送到恢復觀察區,再被送到婦產科病房。
接下來的住院時光依舊是一團混沌,只有江醫師來巡房的時候用一個醫學名詞為生產時的兵荒馬亂下了個簡單明晰的註腳:胎盤早期剝離。
江醫師的語氣一貫地淡定,但馥格此後回想起來卻總是忍不住心慌,原來麻醉中那種「回不去了」的念頭,並不是全無根據的嗎?
近年很多人推廣「孕婦不是病人」這個概念,孕婦或許不是病人,然而在經歷了剖腹產和傷口發炎再度住院之後,馥格確確實實成了一個「傷患」;即使是回診被江醫師宣布傷口已經癒合 1 週之後的此刻,我依舊不覺得自己已經「好了」,不論是生理或是心理方面。
無論如何,感謝基隆長庚也感謝老天,馥格和寶寶都平安活下來了。儘管我還有些傷痕,但總會漸漸好起來的。